从本章开始听悠长的汽笛声撕裂了多雷港清晨的宁静。
“海神号”那庞大而略显陈旧的船身,在拖船的牵引下,缓缓调转方向,驶离了喧嚣的码头。
船上,上百名身份各异、目的不纯的考生,如同被装进同一个铁罐里的蝎子,彼此间散发着毫不掩饰的猜忌与敌意。
空气中弥漫着咸湿的海腥味,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气,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大部分考生都下意识地寻找着同伴,三五成群,聚集成一个个临时的攻守同盟,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每一个靠近的陌生人。
只有莫莱克是个例外。
他独自一人,寻了个无人问津的船舷角落。
海风吹拂着他黑色的短发,他半眯着眼,眺望着远处渐渐化为墨点的陆地轮廓,那份闲适与惬意,仿佛他真的只是一名出海观光的富家少爷。
这份格格不入的姿态,自然也引来了不少窥探的目光,有好奇,有轻蔑,更多的则是将他当成了某种伪装起来的弱者。
莫莱克对此毫不在意。
当船只彻底驶入深海区域,远离了陆地的庇护,原本还算温和的大海,毫无征兆地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。
天空,在短短数分钟内,由蔚蓝转为铅灰,最后化作了浓得化不开的墨色。
乌云像是打翻的墨汁,在天际线上疯狂蔓延,将太阳最后的光芒彻底吞噬。
狂风呼啸,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尖啸。
一道道狰狞的闪电,如同天神的怒鞭,在云层中狂舞,瞬间照亮下方如同炼狱般的海面。
数十米高的巨浪,化作一只只无形的巨手,裹挟着万钧之力,狠狠地拍打在“海神号”的船身上。
轰!
整艘船像是被巨人攥住的玩具,猛然向一侧倾斜,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、令人牙酸的呻吟。
猎人协会的第一场筛选,以最原始、最粗暴,也最无法取巧的方式,正式拉开帷幕。
这场源于自然的伟力,瞬间就粉碎了绝大多数考生的伪装。
“呕——”
甲板上,一个壮汉再也无法维持他强悍的形象,脸色惨白如纸,第一个扶着栏杆剧烈地呕吐起来。
这个声音像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。
此起彼伏的呕吐声,瞬间响彻了整艘船。
超过一半的考生,在船体剧烈到几乎要散架的摇晃中,彻底失去了平衡感,他们东倒西歪,脸色发白,狼狈地吐出胃里的一切。
一些体质本就孱弱的,甚至连呕吐的机会都没有,两眼一翻,直接昏死在了湿滑的甲板上。
然而,在这片人间地狱般的场景中央,莫莱克的身影,却如同一根焊死在甲板上的定海神针。
他稳稳地站着,任凭脚下的甲板如何倾斜摇晃,他的双脚,连一丝一毫的晃动都未曾有过。
这点风浪,对于一个接受过“伊甸血脉”深度改造的躯体而言,其颠簸的程度,甚至不如婴儿摇篮来得剧烈。
他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【鹰眼视觉】,开启。
刹那间,整个世界的构成,在他的视野中发生了改变。
狂风、暴雨、摇晃的船体、混乱的人群……一切都仿佛被放慢了速度,所有的物质结构,都以一种能量流动的形态,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。
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在风暴中哀嚎的“海神号”,如同最精密的仪器,分析着每一根缆绳的张力,每一块甲板的承压极限。
很快,一抹极不协调的、代表着“崩溃”的暗红色光芒,吸引了他的注意。
那是在船体正中央,那根最高、最粗的主桅杆上。
他的视线瞬间穿透了厚实的木质表层。
在桅杆的内部,因为长年累月的海水侵蚀,再加上此刻风暴施加的、远超设计极限的恐怖压力,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痕,已经悄然形成。
这道裂痕,正在以肉眼难以察觉,但在【鹰眼视觉】中却无比清晰的速度,疯狂地向四周蔓延、扩大。
如同一道正在被书写的死亡判决书。
莫莱克的大脑冷静地计算着。
以目前风浪的冲击频率和强度,最多,还有五分钟。
五分钟后,这根作为“海神号”脊梁的主桅杆,就会在高压下彻底崩断。
届时,失去核心平衡的船体,就算不被巨浪当场拍碎,也绝对会在后续的连锁反应中解体沉没。
船上所有人,包括他自己,都将被这片狂暴的大海所吞噬。
驾驶舱内,那些经验丰富的水手和船长,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个足以将他们全部拖入深渊的致命危机。
他们依旧在依靠经验,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常规的抗风暴操作,大声地呼喊着,试图与风浪搏斗。
莫莱克没有浪费任何一秒钟。
他迈开脚步,穿过那些在甲板上翻滚、哀嚎、丑态百出的考生,如同行走在平地上一般,缓步走向位于船头高处的驾驶舱。
“站住!这里是驾驶重地,闲人免进!”
一名负责守卫的水手,看到这个闲庭信步的少年,立刻大声呵斥,伸出手臂试图阻拦。
莫莱克甚至没有看他一眼,只是与他擦肩而过。
那名水手只觉得一股无形的、冰冷的气场扑面而来,让他伸出的手臂,瞬间僵在了半空中,心脏都漏跳了一拍。
等他回过神来,莫莱克已经推开了驾驶舱的门,走了进去。
他径直走到了那个正死死握着船舵,用尽全身力气与风浪对抗的老船长身边。
老船长满脸雨水与汗水,眼神专注而坚毅,充满了与大海搏斗了一生的沧桑。
莫莱克伸出手指,没有丝毫的迟疑,指向窗外那根在狂风中疯狂摇摆,仿佛随时都会折断的主桅杆。
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、不带任何感情波动的语气,平静地开口。
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盖过了呼啸的风声与嘈杂的指令声。
“你的船,还有五分钟,就要断了。”
这句话,如同一道惊雷,在小小的驾驶舱内轰然炸响。
所有正在忙碌的水手,动作齐齐一顿,用一种看疯子、看白痴的眼神,望向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。
只有那个身经百战的老船长,在听到这句话,并对上莫莱克那双平静得近乎可怕的黑色眼眸时,他那饱经风霜的身体,猛地一颤!
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、源自无数次生死之间磨砺出的老兵直觉,像冰冷的电流般,瞬间窜遍了他的全身!
他后背的冷汗,刹那间就浸湿了衣衫!
来不及思考,也来不及质问。
他下意识地松开一只手,抓起了挂在旁边的军用望远镜,用颤抖的手对准了莫莱克所指的方向。
当镜头聚焦,那道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,但在高倍镜下却清晰可见的致命裂痕,映入他眼帘的瞬间。
老船长那张古铜色的、布满皱纹的脸,血色,瞬间褪尽!
“所有人!”
一声嘶哑到极致,充满了恐惧与绝望的咆哮,从老船长的喉咙里炸了出来!
“立刻!马上!放下手里所有的活!全他妈去给我加固主桅杆!快!快!快!”
船长的咆哮,响彻了整艘在死亡边缘疯狂摇曳的“海神号”。
一场足以让全船数百人葬身鱼腹的恐怖船难,在莫莱克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下,被硬生生地,扼杀在了摇篮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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